九江封缸酒“重生”的迷惘

开心青年

　　2012年3月19日，年产10万吨酒的九江封缸酒业有限公司异地技改项目在九江宾馆签约。是年5月，该项目在江西省工信委备案通过。
　　按照协议，北京京乐坊酒业有限公司将投资10亿元，在九江市的湖口县金砂湾工业园建设新的九江封缸酒厂。该项目将分3期建设，其中一期投资3亿元，建设1万吨黄酒和1万吨白酒生产线。整个项目全部建成投产后，将形成年产5万吨黄酒、5万吨白酒的规模，实现年主营业务60亿元，税收6亿元。
　　7月20日，湖口县分管招商引资的副县长黄祖缘告诉记者，一期工程可望在年底投产。对于已经停产了十几年的九江封缸酒来说，此番转让虽是异地“出嫁”，却总算历经煎熬，终于看到了辉煌“重生”的曙光。
　　不过，记者从多个渠道获知，项目的进展并非如协议那样乐观。曾经让江西人骄傲的九江封缸酒，前路如何，变数多多。
　　困顿
　　走进九江市浔阳区塔岭北路的九江封缸酒厂老厂区，记者虽有心里准备，但其破败之状还是出乎意料之外：两栋老红砖楼房是原生产车间，多个窗口已经坍塌，形成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大洞；车间内沉积着厚厚的灰尘，残留着锈迹斑斑的生产设备和一些凌乱的杂物；楼房边的杂草丛中，歪七竖八地堆放着许多布满蛛丝的酒缸。
　　厂区的门口，是一块不锈钢招牌：浔阳区旧城改造封缸酒厂项目房屋征收指挥部。作为浔阳区今年旧城改造的4个片区之一，这里正面临拆迁。
　　而在当年，封缸酒厂曾非常风光。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封缸酒曾经俏到“需凭票和签字才能拿到现货”的程度。1995年，九江封缸酒厂的黄酒、白酒、饮料三大类约20多个品种的产品总产量达6895吨，实现销售收入1801万元，上交税金144万元，生产规模几乎为江西酒业之最。
　　九江封缸酒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代。白居易诗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九江陈年封缸酒即起源于唐朝元和年间的“绿醅酒”。20世纪30年代，九江有酿酒作坊改造“绿醅酒”的传统工艺，大胆采用封缸贮酿，取名为“九江陈年封缸酒”。1956年，公私合营，九江封缸酒厂成立。
　　九江封缸酒属甜黄酒，选用优质糯米为原料，以纯根霉曲糖化发酵，长年封存于宜兴陶缸中，自然发酵，自然陈酿，经二至三年成熟；具有不加糖而自甜，不着色而自成琥珀色泽，不调香而自发浓郁醇香的独特风格。1959年，九江封缸酒被指定为国宴用酒，由此声名大噪。
　　1963年，九江封缸酒被评为江西名酒。1964年出口外销。1979年，在全国第三届评酒会上，被评为全国优质酒。1983年，被评为江西省优质酒。1984年，九江封缸酒登峰造极，获全国轻工酒类质量大赛金杯奖。1987年获首届中国黄酒节特等奖。1988年获全国食品博览会金奖。
　　九江人都特别乐意讲述这样一个故事。上世纪90年代初，在深圳国贸大厦里摆放的江西产品只有一个，那就是九江封缸酒。曾经，九江市一个政府代表团访问日本，在多个高档酒专卖店，有两种酒卖价最高：一种是享誉海内外的贵州茅台，标价1万日元左右一瓶；而另一种就是九江封缸酒，标价9000日元。
　　在封缸酒风光的同时，九江封缸酒厂还实行技改，同时生产白酒和饮料。高档浓香型白酒“陶里流霞”，在1995年曾被指定为京九铁路贯通庆典专用白酒。
　　但随后几年，封缸酒市场份额日趋减少，白酒和饮料的市场也没能真正做起来。封缸酒厂债务沉重。1999年，九江封缸酒厂400多工人几乎全体下岗，仅剩下二三十人看守厂房打理日常事务。2003年，封缸酒厂停产。2007年，包括封缸酒厂等在内的九江10家国有工业企业申报政策性破产，全部获得批准，共计豁免企业债务7.9亿元。
　　重生
　　是什么让九江封缸酒厂似乎在一夜之间“冰火两重天”？
　　封缸酒厂最后一任厂长、现九江轻化集团副总经理郭泽浔不愿向记者回顾过往。他淡淡地说：“陈年旧事，不值一提了，国企通病而已。”
　　轻化集团一直是封缸酒厂的主管单位，其新的办公大楼就在封缸酒厂的老厂区。轻化集团另一位副总经理袁锦春则告诉记者，缺乏流动资金，市场推广不力，是封缸酒厂最终溃败的主要原因。
　　袁锦春补充说：“封缸酒的辉煌年代更多是在计划经济时期。江西人过年过节发福利，一瓶四特，一瓶封缸，靠这，封缸酒厂就生存下来了。”
　　可是，在封缸酒厂的红火岁月，那些利润都流向了哪里？巨额银行贷款又都做了些什么？封缸酒由盛而衰，其间有着怎样的细节？谁来为封缸酒厂的破产负责？这些问题，在九江市国资委，在九江轻化集团，没有人愿意回答。而关键的财务数据，他们更不愿谈及。
　　记者在九江见到了一位在封缸酒厂工作了近30年的老工人。谈及九江封缸酒这一“老字号”的黯然谢幕，他唏嘘不已。这位老工人告诉记者，封缸酒是九江市仅有的两个“中华老字号”食品品牌之一，含金量极高。封缸酒厂的破产，完全是“人为”所致。江西旅游资源丰富，九江旅游业在江西更是独占鳌头，即便仅仅把封缸酒作为旅游产品来营销，封缸酒厂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如今，以一年工龄1000余元“买断”的他生活艰难，想起自身的境遇和废墟般的老厂区，老工人潸然泪下。
　　而在九江，无数人对封缸酒充满了留恋和惋惜。记者在九江乘坐出租车，几乎每一个司机都能谈点与封缸酒有关的往事。有一位司机还深情地说起了当年上海知青从九江回沪探亲必带封缸酒的故事。在他看来，九江封缸酒不仅是一种好品质的黄酒，更是记忆、历史与文化。和庐山一样，封缸酒就是九江的一张名片。九江封缸理应像绍兴花雕之于绍兴一样，成为这个城市的重要标志。
　　事实上，这几年，九江有政协委员每年都在市两会上为重新生产封缸酒而呼吁。2011年7月，九江封缸酒制作技艺经九江市政府常务会议研究通过，列为了九江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九江轻化集团也利用残存的一些基酒，生产少量的封缸酒作为政府接待用酒。
　　“十二五”规划始，九江市提出了决战工业6000亿和强力推进沿江大开发的战略，利用封缸酒的品牌和工艺招商引资被提上了议事日程。据媒体报道，曾有上海某企业集团商谈生产合作，并承诺利用其连锁超市大力推广封缸酒，但最后无果而终。
　　2011年下半年，九江市将封缸酒的品牌及工艺无偿转让给湖口县进行招商引资，但对投资方的投资规模等作了限定。2012年3月，湖口县引进北京京乐坊酒业有限公司，九江封缸酒终于等来了“重生”的机会。
　　迷惘
　　公开资料显示，位于北京通州的京乐坊酒业，其前身是始建于1972年的北京市国营永乐店酒厂，2005年实行改制，主要生产京乐牌二锅头、京乐小兰花、京乐小红花、“核潜艇”原浆酒等系列白酒产品。九江轻化集团有人士认为，京乐坊酒业并非一线酒企，且无生产、销售黄酒的经验，能否兑现10亿元的投资、能否把封缸酒真正做起来值得怀疑。
　　他对记者说，封缸酒是一块金字招牌，以封缸酒的品牌等无偿转让换来不确定的投资大可商榷。而京乐坊酒业至今没有启用一个原封缸酒厂的工作人员，他更表示不解。
　　事实上，京乐坊酒业在江西的投资战略已经发生了变化。湖口县副县长黄祖缘告诉记者，该项目一期工程完工后，将主要生产白酒，“因为封缸酒偏甜，糖分多，不适合现代人的消费习惯。”
　　记者未能联系上京乐坊酒业的董事长阎立耕。但在致电京乐坊酒业办公室时，却被意外告知：“江西的项目已委托给其他公司运营了。”
　　对于封缸酒偏甜无前景的说法，前述那位老工人并不认可。他认为，封缸酒是真正的绿色食品，甜味源自天然，凭什么长期以来它都适合饮用而现在就不适合了？江苏丹阳的封缸酒一直畅销不衰就是很好的例证。退一步，即使这个说法成立，封缸酒也完全可以做一些工艺上的创新。
　　而在九江轻化集团总经理陈南桥看来，京乐坊酒业投资江西，可能更在意的是封缸酒厂的白酒生产许可证。他表示，如果京乐坊酒业做不好九江封缸酒，轻化集团乐意把这个项目接回来。
　　2012年10月，负担沉重的轻化集团在九江县的赤湖工业园拿下了500亩地，规划建设轻化工业园。轻化集团或可凭此进行招商引资。
　　但即便如此，九江封缸酒的未来显然还是个未知数。